“路？”
“是路呢。”
卡扎哈和妮娜愣愣地站在一堆树桩之间，看着眼前的光景不知该说些什么。
伴随着又一颗巨树的倒下，围在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短暂的欢呼，然后继续向另一颗树移动。
在他们之后，已经有无数的树木被砍倒，一些人在为那些树木削去枝条，一些人则在将树桩连跟挖起，填平挖树根时留下的坑洞……数百人持续做着同一件事，不知持续了多久，而那份结果就是一条一直弯弯曲曲顺着山腰延伸到深山中的道路。
原来如此，和记忆里一样，从前的沃德镇的确是“没有路”的，只不过是“现在有了”。
“哦哦！真了不起啊，已经把路修到这个地方来了吗？”
“嗯，毕竟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嘛……没有这种进度的话对很多人都很失礼，不是吗？大叔你们也是，没有你们一次次到这里来，肯定也不会顺利的吧。”
“不不，我们也不过是个替别人做事的工人而已，可担不起镇长小姐的这等夸奖。”
“喂，大叔你怎么说话还是这种调调啊。”
“哈哈哈，因为……”普林看着眼前不停干着活的数百工人，口气里满是感慨，“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孩子啊，这条路完成之后，镇子肯定会很快发展起来吧。”
“……哪里厉害了。”
“那个……打扰一下。”卡扎哈终于把视线从一直向深山延伸的道路上挪开，朝正聊的火热的两人搭话。
“嗯？怎么了吗？”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的少女回过了头，开朗的语气和那面容十分相称，但也正因如此卡扎哈才会越来越疑惑。
“嗯……该从什么地方问起呢……那个……黛勒·哈雷特小姐？”
“嗯嗯，我是那个名字没错哦？”
“额……那个……”
“姐姐你多少岁啦？”
“妮娜？！”
“十五。”
“十……！”
“好厉害！”
“诶诶？”
“你看，这孩子也这么说哦？”普林摊了摊手，“不然没办法召集这么多人吧，还把这么个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都放弃了的不得了的工程有条不絮做到了这个程度——路线和地质的测定，道路材质的选择，去外面招募工人……这些你都亲自参与了吧？”
“那可真是不得了，没一项是简单能做到的啊。”
“是……是这样吗？”黛勒腼腆地笑着，像习惯一样想挠挠脸颊，但注意到自己还戴着脏兮兮的手套，马上又把手放了下来，然后也因此突然记起来似乎还没有和眼前这几位握过手，但现在毫无疑问已经错过了那个时机。
又搞砸了。
“嗯？怎么了吗，黛勒小姐？”
“不！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累了吧。”
“是吗？虽然是年轻人，但也要注意身体啊，这个工程可缺不了你。”
“……嗯，我知道的，毕竟是我提出来的，不能负责到底不就太逊了吗？”
“……”
最后这句话说完那些许的脸色变化没有逃过卡扎哈的眼睛，妮娜就在这个时候扯了扯他的衣袖。
两人对视一眼，一下卡扎哈就知道妮娜想说什么，但他还是弯下腰，把耳朵凑近妮娜的嘴边。
“黛勒姐姐的表情，好像不一样了？”
“是呢。”果然她也注意到了，卡扎哈轻轻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但是不要说出来哦？”
“为什么？”
“因为姐姐她背上扛着着‘责任’啊。”
“……？”
一副没有理解的表情呢……但卡扎哈也没有想要特意去解释清楚的样子，直起腰，他在那个年轻的少女和蜿蜒的道路两者间来回看了两眼，把敬佩的心情压在了深处。
“对了，卡扎哈哥哥，看见树儿们被砍倒，会不会不舒服啊？”
卡扎哈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妮娜，对她会说出这个问题有些惊讶，但那双眼睛里包含的担心却绝不会骗人。
“是呢……不舒服是肯定的，到现在我耳朵里都好像回响着树们的悲鸣，很痛很痛什么的。”卡扎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所谓的开拓就是这样的事情，城镇呀道路呀房屋呀，都是建立在树木们的倒下上的，拜此所赐人们才能生活得舒适，所以我即使不舒服，也没办法说什么，只能看着，听着，然后带着愧疚的心情离开这里。”
“如果人们都能听到树儿们的声音就好了。”
“哈哈，对树儿们来说那样或许更好啦……可是，对人们来说就不是这样了，因为听不见树儿们的低语，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也说不定……为了自身的舒适与发展，就像那个黛勒姐姐一样。”
“自己……选择的……”
自己好像又在说些难懂的东西了，卡扎哈花了几个眨眼的时间反省了一下，想着该怎么把小家伙的注意力从深刻的问题里拖出来，而黛勒就在这个时候适时地插入了话题。
“对了对了，聊的太入神搞得我都忘了问，卡扎哈先生和小妮娜……二位到这种地方是有什么事情吗？”
“啊，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
“穿着红色礼服的人！厉害的姐姐有看到这样的人吗？”
“厉害的姐姐是个什么称呼啦，叫我黛勒就行了……不过红色礼服的人吗……嗯，没见过呢，不如说那种打扮的人到这种深山来才奇怪吧？”
几人一阵沉默，妮娜突然就露出了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这么失望吗！啊啊你等等，我想想我想想……不行！果然没有这样的人啊！红色礼服什么的，如果有不可能想不起来的！”
“妮娜……换个问问题的方向如何。”卡扎哈拍了拍妮娜的背，无奈地摇摇头。
“方……向？”
“虽然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那您有见过一种红色的花吗？这种时节明明应该已经过了花期却突然出现的红色花朵，黛勒小姐有印象吗？”
“啊，波尔切里花？那个的话有哦。”
“……！”
“听这几天过来的工人说的，他们也觉得很奇怪，在我们镇子的入口附近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了花瓣又大又红的花朵，明明已经过了花期……只是想着偶尔也会有这样神奇的事情发生，就没怎么在意来着。”
妮娜和卡扎哈迅速对视一眼，互相都理解了对方想说什么，妮娜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得开朗起来。
“看样子你们有头绪了呢。”
“是的！”
“就黛勒小姐的话得出的结论来说，我们必须先去一趟沃德镇了。”
“那就和叔叔他们继续沿着路走吧，他们休息够了就会出发，到镇上会有人来接待你们的，祝你们一路顺风，不能陪你们去真是抱歉，过段时间我才会回去，到时候如果你们还在的话，就再好好聊聊吧！”
“不，黛勒小姐才是，保重身体啊，我们期待道路完工的那天哦。”
“哈哈，谢谢啦。”黛勒再次腼腆地笑笑，“我一定会让它完成的。”
“……”
“嗯？还有什么事吗妮娜小妹妹？”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想修完这条路呢？”
听到这个问题，黛勒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她轻轻笑出了声。
理由有很多，方便交通啦，为了镇上人民能过上好日子啦，不辜负这么多人的努力啦……但最终的理由果然还是那个吧。
“因为我有一个愿望。”
“愿望？”
“嗯。”她调皮的闭上了一只眼睛，“女孩子的愿望。”
“……？”
妮娜还想问点什么，但黛勒却偏离了视线，玩闹的表情瞬间不见，她注视着远方的天空，在那个方向，数十飞鸟正腾飞而起，但振翅的样子和隐约能听见的嘶鸣都十分慌乱。
“那边是……遗迹的方向？”
“遗迹？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很久没人去过那个地方了……”
“那怎么办？”
“不，大概只是我多心了吧，再说我们在这里担心远处的事也没有什么用，不过，还是注意别去那个方向的……啊，就去镇子的路上就能看到的，像是遗迹一样的城堡，别因为好奇到那里去参观哦，因为那个建筑什么时候崩塌都不奇怪，刚刚也说不定是那里终于塌掉了也说不定。”
“谢谢提醒了，我们会记在心里的，妮娜，我们……妮娜？”
卡扎哈正想着去拉妮娜，但却发现她一直不自然地盯着飞鸟们飞起的那个方向。
“波尔？”
手杖点在长满青苔的地板上，红礼服的魔法使漫步在残垣断壁之中，油绿的藤蔓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像是门帘一般，遮盖住了墙壁上已经模糊的壁画与雕纹。
即使只是看因为绿色植物的生长而支离破碎的大理石地板也能知道曾经在这里居住的人肯定是地位极高或者极为富裕的贵族，然而岁月过去，居住在此的是谁，为何居住在这里，都已经随着时间被埋没在历史中无人可知了。
波尔在碎石之间走动，穿过一个又一个被时间腐朽的大门，最终站在了类似客厅的地方，这里半个穹顶都已经崩塌，柔和的阳光透过交错的藤蔓铺满周身，他仰望天花板上空洞的边缘，不知为何胸口有种痒痒的感觉，骚动不已。
他不懂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只是觉得有些难耐，于是他选择了离开这个地方。
也许是被那种感觉扰乱了思绪，他的脚步显得有些急，以至于没能好好注意周围的状况，在他刚踏出大门的一刹那，巨大的冲击猛然从侧面袭来，轻易地直接将他撞飞了出去。
“……！”
他甚至没能看清是谁在攻击他，天旋地转之中只听见自己身体砸在地面上和一件重物踩裂石板朝他接近的巨响。
利用身体接触地板的摩擦力，他终于在翻滚了几次之后抵消了那股冲力，摆正身子后以半蹲的姿势落在了数十米外的草地上，然而下一刻，他的面具上已经落下阴影，有什么东西正准确而有力地从上而下刺向他的脸，而他完全不是能躲开的姿势。
但突刺而来的攻击却停下了，在离波尔半米不到的地方，一柄断裂的尖矛微微抖动，似乎还想要前进，如果它的前段还在的话，恐怕波尔的脑袋已经被扎了个对穿。
也是在这个时候，波尔才终于看清攻击他的是个什么东西。
——人偶？
波尔一下就认出了那不是活物，而是某种靠某种程式或命令行动的没有自主意识的玩意儿，覆着一身铁色的铠甲，沾满灰尘四处凹陷却依旧极具威慑力。
它头盔之中的蓝色火焰笔直地朝向波尔，但他的身体却始终没法动弹，因为他身上在一瞬间缠满了藤蔓。
波尔低下头，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贴住了地面。
自己的“术”，在无意中发动了？
挣扎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能量用尽，盔甲很快就安分下来，头盔中的蓝色火焰如残烛般飘散，大上波尔几圈的身体在藤蔓包围中倒在了原地。
波尔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不是因为感到后怕，而是他在落地的那一刻，确实地听到了谁的声音。
像是在说“拿你没办法”这样的，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叹了口气。
一阵眩晕袭来，波尔攥紧了胸前的衣物，那种马上就要在虚空中抓住些什么却始终扑空的感觉让他疑惑又难受。
——你，到底是谁。
他开口询问，然而却理所当然般，无人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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